*校园文again（？
李熏然认识凌远是在高中。
他高一，凌远高三。
那天冷得要死，他和同班男生在课间操时间溜到球场打篮球。球框上还停着两两三三的乌鸦，他“嘭”地一投，乌鸦噗啦噗啦全飞起来。很快就听见值日老师的：“喂！说你们呐——！”有人喊：“跑！”一群男生像乌鸦一样散开。李熏然的短跑成绩从小学开始就没拿过第二。只可惜今天的值日老师是省里的特级体育老师。
教田径的。
很快，李熏然就被老师逮着站在升旗台上，操场上已经开始放课间操音乐了，学生乌央乌央地往操场门口挤，大音响吵得他脑仁儿疼，他索性捂着耳朵蹲下。没想到一会儿还有一个男生也上了国旗台。
凌远那天穿了西装校服，里头白衬衣加灰毛背心，在土里土气的同龄人里好看得不像话。他谁也不看，往国旗台上走。李熏然还蹲在那里，捂着耳朵的双手冻得通红通红。凌远低下头看他，皱眉头，说：“你干嘛？”
李熏然简直想用手把自己也给捂住。
带操的本来该是林念初。简瑶把鸡蛋灌饼往李熏然桌上一扔：“林念初一年四季都有能穿的裙子，红橙黄绿青蓝紫！”可惜今天“裙子女神”病了，凌远班长义不容辞。李熏然没动鸡蛋灌饼，他还在想凌远。凌远的眼神，凌远的眼镜，凌远灰毛背心下露出的那一截白衬衣。
简瑶戳他：“呦，我们小李公子思春啦？鸡蛋灌饼都拉不回来。”李熏然这才回神儿，简瑶倒是认真起来，有板有眼地想了一会儿：“林学姐，你，是追不上的。”
这是自然。凌远，和林念初的事儿，在学校里被传为一段佳话，李熏然也偶尔听说。任传闻的版本千千万，省里的高三模拟考试，两人的名字依旧并肩排在光荣榜的一和二。
李熏然喜欢晚修下课在操场练长跑，四百米的操场一口气十圈。他跑完往宿舍走，操场不大，没有灯，犄角旮旯里都是情侣，单杠旁边隐约有人影，传来女孩子抽泣的声音，李熏然停了停，男生的声音就轻轻传进他的耳朵：“念初，你不要胡闹。”
他不敢往下听，浑浑噩噩地回了宿舍，“啪”地把冷水房的门就给关上了。冷水闸一开，水“啪啦啪啦”就往他身上拍，天气还冷，李熏然出来的时候牙都打颤儿，眼睛还红着。舍友问：“熏然，怎么了？”
李熏然蹭得就爬上自己的床，蒙上被子：“没事儿。”
他洗了一个冷水澡，从头到脚一凉，心里却难受得像火烧一样。
李熏然从幼儿园开始就没喜欢过小女孩儿，别的小朋友一肚坏水儿掀小女孩儿裙子的时候，他抱着他爸李局长的大腿要一个比他高的航模。
也就是李熏然还缩在被子里抹小眼泪儿的时候，凌远和林念初分手了。对他来说有什么呢？当时答应人家无非就是班里老师看见他俩都要调笑，干脆做坐实省得解释。那时凌远的前面，简直是坦途一片，少年意气，哪有什么不敢为。
离高考正好一个月。凌远在数学课上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班主任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没办法说接下来的话。凌远看她，说：“老师，是不是我家里出什么事了？”
凌远的父母在上班路上出了车祸，父亲当场死亡，母亲抢救无效。凌远到医院的时候，急救室门前只有奶奶，坐在一排塑料椅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他过去揽她，一旁的护士看他小，犹犹豫豫地不敢过去和他说话。他扶住奶奶，转过头去，医院走廊的灯照得他那样白：“我是家属。”
凌远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凌远大学考的是本市的A大，医学院。简瑶抄作业抄得正欢，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明明H市的A大更加好啊。”李熏然把本子一收，淡淡说了一句：“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们再见是酒吧。
李熏然没有任何悬念地子承父业考进警校，和凌远的A大挨得很近。周边的商业城往南走一水儿的酒吧，李熏然第一次去就见着凌远，站在吧台旁边擦矮酒杯。他好像变瘦了，头发也长长了一些。朋友拉着李熏然往里面走，凌远没有抬头。
“欢迎光临。”
李熏然的视线像是黏在了他的背上，他已经二十了，但距离高一冬天那个没有地缝儿可钻的升旗台仿佛只有一步这样远。酒吧里还并不吵，凌远把擦好的杯子归位，看着他，问：“要喝些什么？”
未来的小李警官的心里有一群叽叽喳喳的乌鸦四处逃散，露出一方蓝天来，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凌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未成年人可不要来酒吧。”
李熏然急了，上去就把钥匙拍在桌上：“我今年二十了！”说完四下真都笑起来。
凌远却不笑了，他拿了杯子给李熏然倒可乐：“喏，喝。”
李熏然也不知道这个到底是酒还是可乐，还是什么别的。他只觉得凌远给他的一定不错。他知道惦记着，一有时间往外面溜，他就过来喝可乐。倒也不一定碰得上凌远，碰不上他也不待。
凌远换班，去后头换衣服，出来听吧台的小妹说找他的男孩子又来了。从酒吧出门就见着了李熏然，他跟上去扯他的耳机：“一起吃饭吗？”
两人在路边摊上搓了一顿，大家都不挑，乱七八糟点了一大堆。塑料棚里面汤锅热气腾腾，铁板油滋滋地发香，李熏然给凌远把筷子上的小木屑儿都呲了，一递：“喏。”
凌远看他：“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熏然倒水的手一歪，桌布湿了一块，他抽餐纸去擦：“我叫......”
马路边上开过来一辆广告车，自带的荧光屏幕把整个塑料棚都照得刺眼的亮，声音震天响，李熏然的话也一块压了过去。
凌远抬手去摸他的耳朵，冷得有一些红了。
只听凌远说：“怎么不捂耳朵了？”
凌远讨厌热闹，但不代表他愿意参加数学小测。晚修的铃声刚过，他就寻着学生会干部校园检查的理由出来了。
今天是非毕业班的新年晚会，等凌远到了，正是例行的校乐队独奏。新年晚会的灯光照得舞台一片颇具仪式感的黄，李熏然穿着白色的小西服站在舞台正中的位置，他手里捏着一把冷汗，将琴弓提起来。深吸一口气。
礼堂的灯光炫目，他只看见自己白色的袖子，和镀上一层朦胧边框的舞台边缘。
凌远却看得真切，虽然在整个过程中夹杂着女生压抑但喜悦的尖叫。《吉普赛之歌》前半段的缠绵哀婉在三三两两荧光棒的拥和下显得滑稽，加上耳边不断掺杂着“哪个班的？”“我以前从不知道啊！”的画外音。但男孩子那样安静，聚光灯打在白色西装上，简直就像一只小巧却骄傲的天鹅。
把男孩子比成天鹅的比喻实在酸。凌远心里想。
可是又那样恰当，台上的男孩子闭上了眼睛，这让给凌远不由想到，那天的课间操，眉头紧锁的男孩儿也是这样一丝不苟地堵着耳朵，蹲在国旗台旁边，看见自己走上来，羞窘得闭上眼睛。
这时已经进入结尾，一段活泼欢愉的快板。凌远靠着学生会干部的工作证轻松到了后台。
后台是为下一个节目做准备的舞蹈队，女孩儿们大冷天穿着小短裙，露出一排白皙修长的腿。凌远没有心思看，红幕布散发出陈年积累的霉味，他看见一个小个子女孩儿往小提琴男孩儿身上堆衣服。刚刚镇定自若的男孩儿这时用校服死死捂住脸。
简瑶把校服一股脑儿全堆在李熏然身上，他显然还没缓过来，双肩塌着，像加大号的松鼠一样站在那里，校服底下脸涨得通红：“我最后收尾的时候拉错了啊......”
凌远想着那个局促又可爱的背影，笑着看李熏然：“我还没有见过这么认真捂着耳朵的人呢。”
李熏然被他看得一怔，然后脸上的红可耻得蔓延到了耳廓。
凌远倒是很大方，说：“我叫凌远。”末了，又往李熏然的碗里挟了一只蚝说：“吃吧。”
李熏然这才恢复了一些，直接上手。耗倒是很新鲜，加了蒜蓉和红辣椒末，焗得汁水鲜美，李熏然拿筷子去拨蚝肉，烫得直吐舌头。
凌远看着他粉嫩嫩的舌尖儿绕着嘴唇转了一圈又收回去，支着头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李熏然又马上把壳一放：“我叫，李熏然。”
真像藏食的小动物。
往后他们见面的地点就换成了凌远的公寓。学校的食宿费高，凌远就近找公寓住。房子很小，公用厨卫。念医本就辛苦，他又兼着两份工作，还要照顾养老院的奶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挨着床就能睡着。
李熏然念的警校管得严，每周末就溜出来一次。和凌远认识久了，凌远家里的事他摸得七七八八，平时吃得省，一出来就可劲儿买吃的用的，大包小包地去凌远那儿，赖着就是一个周末。
凌远知道小馋猫每一次都来蹭饭，周末调班买菜做饭等他，两人吃完，李熏然又陪着凌远去看奶奶。李熏然刚从楼道里爬上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桌上一搁就去找厨房里的凌远：“哥！”
公共厨卫正是烧菜的时候，几家的阿姨都在，都和李熏然打招呼：“又来看你哥呀。”
凌远倒是没有一丝好面色，给辣子鸡浇了一勺料酒，等着李熏然像小万人迷一样和阿姨们都打过一遍招呼，到跟前了才说：“说了不要买东西！“
李熏然早见惯了他这一套，拿脸蹭他的肩窝：“我顺面买的！唔.......哥烧的辣子鸡呛死了，我回屋等你去。”
饭桌上，凌远给李熏然夹了好几块辣子鸡：“瘦了。”
李熏然嘴里还含着饭，把肉一一夹回去，含含糊糊地嚷：“每次来都这么说，我要被你喂得胖得跑不动啦！”
吃完饭收拾好了就去看奶奶，往常老人嘱咐几句也就嚷着要去跳老年操了，这一次凌远刚出来就有医生寻过来，说关于老人家，要和他谈一谈。凌远摸出手机发短信叫等在门口的李熏然先走。
再出来是半个小时以后，医生提了说老人最近嗜睡，有时候精神涣散。凌远刚想拨通李熏然的号码，只听见医院门口有人喊他：“凌远！”
李熏然自己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宿舍钥匙，只能认倒霉，转回头找凌远。
天气冷，路上的行人实在是少，路灯在夜雾中星星点点地茫茫然。
李熏然看见凌远和一个女人并肩走在马路边上。
天真的冷，李熏然觉得这时所有的路灯仿佛都暗下来了。好像一切回溯，他无意途径了他们的一段往事，排行榜上无法分隔开的两个名字，他依旧是只能看着名字心酸的毛头小子。他也许是凌远闲坐窗前注视的那棵橡树，是他秋天穿上的楚楚衣服。
但不是国旗台上的身影，也不是夜雾茫茫街上的并肩人。
林念初看着凌远的侧脸，少年的轮廓愈发成熟有板，她抑下心中悸动，故作镇定：“好久不见，最近如何？”
凌远摁亮发出短信，却迟迟未收到回复的屏幕：“还不错。”
ps.清理文档发现的残篇。应该以前发过，删除了，可能有结局，反正是he啦。还有小冤家不会be，放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