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陈伟霆×李易峰
三．
玉堂春并不是欢快的曲目，只因了此折中的一段西皮流水【1】招人喜欢。跟前的小海棠不再颦，不能笑，没了银钉头面，罪衣罪裙，凄凄苦苦得让人心疼，底下陈伟霆仍旧不动声色，大大方方将脸就架在李易峰的脸边上，挨着耳朵说话儿，偶尔闲闲地去呷他的茉莉香片。
李易峰本想好好听着她的腔调，无奈那人在他耳边说话的吐息滚烫，像由他袍子领子钻进去似的，要烧得他颈子一片通红。
陈伟霆看了更觉得可爱，越发靠近了那雪白的颈子。连苏三的凄苦似已软软化在那一杯茉莉香片里头了。
台上演罢了，小海棠下来谢，这时小女佣们送桂圆红枣枸杞汤上来，她顺着拿来一碗往陈伟霆那里送，笑盈盈地：“我知道三少是梨园大拿，今儿献丑，还希望三少指点着。”
李易峰更是无话可说，他哪里能够比得上小海棠，再说什么指教？此时更是恨不得钻到那八仙儿桌底下去。陈伟霆这时才大笑道：“这是我的小先生，可不是你的。他怎么担得起？”
话音未落下，门口即有声响起：“什么教我们三少担不起？”只见来人一身雪白的缎面杭绸白竹长袍，目若点漆，唇若涂脂，那一双杏眸水月浑成一般，真真像是天上管花儿的小谪仙儿。座下这才骚动起来，那妙人儿，穿过诸位长官，到了陈伟霆跟前儿，反而委委屈屈地道：“三少，要不记得我了么？”
“最近轻减了。”陈伟霆看了一眼那水汪汪的杏眸。
“良将见不到三少，可是‘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2】’”那一双柔得水光摇摇摆摆的杏眸又开始晃。此下大家才笑起来，纷纷道：“三少若是还不记得人家，良将可是要饿死了。”
这壁陈伟霆将背要僵成石头的李易峰往身侧一揽，在耳边上道：“这是良将，很不错的。”良将早见着了李易峰，见着他年纪小资历浅，便不愿特意问候，不料到教陈伟霆这么一动作，便不能抑制地挑眉。
陈伟霆掸掸西装上的灰，站起身来，道：“也玩得差不多了。”正在此时，就从那茶色纱新扎的那小屏风后出来了二十来个着白衫黑裤的家丁装束的下人，将间内围了个严实。陈伟霆将那红木实心椅子掉了个儿，便坐下靠好，转起拇指上那一枚碧绿的翡翠戒指：“我最近收到了些风声，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事儿。现今把诸位叫来玩，也是为了再提这么一句。”
他说罢才站起来，嘴角又噙了一抹笑：“近日码头上，事情不少。我就调了些人手来保护各位老板长官的安全。”
“今天也尽兴了，最近不太平，”他揽过李易峰便向外头走，“大家小心为是。”
坐在车里，气氛很静，李易峰别着脸望着窗外，眉心轻轻软软地蹙着。
陈伟霆的掌心便贴过来，虚虚靠在他手背上，缓声说：“是我不好，本来只玩玩就算了，不该在今日说那些利害关系与他们听的。吓着你了吧？”
见李易峰轻轻摇头，他又说道：“你若是现下乏了，我们便回小梁园，你也极少出来，大约不太……”
“你方才说不太平，现下可安全？”他转过脸来看他，看着他的眼睛。
“很安全，你放心。”他轻轻去捏，捏住了他柔软小巧的掌心。
那小掌心反而由他手掌里面逃出来，颇着急地：“我是说……我是说你呀。”后头的声音像被帘子外的风吹散了一般，藏在别处。
陈伟霆却听得清楚，心里一暖，将那人的手捉住重新攥紧，道：“没人比我安全了。”
陈伟霆向来很有主张，今日司机在前面问了好几次，三少要去哪里，都只说你随便开开。后座的两人极少说话，李易峰的性子一向好静一些，陈伟霆只觉得这气氛很好，比红酒梵婀林都要罗曼蒂克，一句话一个字儿都是浓情蜜意一般。
等到外面几乎要天黑了，陈伟霆问司机到了哪里，回说是礼和洋行【3】附近，便叫开过去。
陈伟霆携着李易峰进了常去的珠宝店，高柜低台，金银细软，闪闪灿灿的，反倒教李易峰怕，他这会子倒愿意拉着陈伟霆了，他轻声问：“这些，都是行头吗？”
陈伟霆心里实在将这一份无邪宝贝得紧，哄他道：“嗯，是给你买行头呢。”
这些个小石头，实在比片子啦，翠泡子啦，钻泡子啦，亮多了，何止？比如意冠更加亮闪【4】呐！李易峰是没有见过这些的，如今稀奇了。
他光看着也不说话的，这个柜上，到那个柜上，一步一步的，一条一条，一颗一颗看，呀，真是流光溢彩，像星儿月儿一般！最后他回到陈伟霆跟前，拉拉他的衬衫：“可以走了。”
陈伟霆问：“没有看中的？”
“都很好。”他有些兴奋地看着他，眼神湿漉漉的，像小猫儿“多谢你带我来这里了，我都很喜欢，真好。”
陈伟霆忍不住要笑他，推着他再到柜前面，与他咬耳朵：“可不是让你看，我要给你买呀！”他软软的，就靠在自己怀里，咬着唇，半天不能够选出来。
最后，还是陈伟霆看着他雪白的颈子，盈盈白雪砌成的耳垂，选了一对女式珍珠耳环，叫包了起来。那人摸着饱满无瑕玉般的耳垂，红了脸轻声说：“我…….我戴不了的。”
身后陈伟霆的声息几乎要密密实实地笼罩住他：“那便留着，不带也足够了。”
窗外的天已经黑下来，祜城像是一个琳琅满目的窗口，像是neverland【5】被涂刷上了金粉，是另一个世界了。
——待续——
附注：
1. 西皮流水：曲调活泼的京剧板式，此处是指大家都较为熟知的“苏三离了洪洞县”这一段。
2. 出自《红楼梦》第二十八回，宝玉与薛蟠等人喝酒时的《红豆曲》，原曲：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3. 曾是远东最出名的德资企业，于1877年入驻上海。文中的“祜城”，其实就是我理想中的上海。
4. 包括前一句的“片子”“翠泡子”等物，都是《霸王别姬》中，虞姬的经典行头。
5. 永无乡。指乐土，梁实秋先生翻译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