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
明楼今天要订婚了。
他旁边的汪曼春,山水旗袍外穿了一件毛茸茸的小坎肩。像冷,但又张扬,像有了春天,笑话冬天。
灯光明明暗暗,从他的西服上面滑下去。
明楼的金边眼镜里面光光叠叠,在酒厅里面也那样子亮眼。
他们站得很远,大概隔了好几个瓷砖上大方歌舞的圆圈。他低下头咳嗽,他手里面还端着庆贺的酒,他还欠汪曼春一句恭恭敬敬的尊称。
有人来问候他,打趣门面生病,影响秘书厅的整体工作,说他咳嗽几时能好。
他喝了一点酒,哈哈,今晚就好。
今晚就好。
今晚有点小雪。
他在门外等明楼和汪曼春。
伏龙芝的雪,上海的雪,重庆的雪,北平的雪。
明楼的雪。
明楼的手从后面贴上来:“感冒了?”
“没有。”
明楼皱着眉摆弄戒指:“不合手。”
汪曼春从后面跟着出来,笑着说:“嫌我呀,还是嫌戒指?”
他的喉咙好热,像被烙铁顶着嘴,捂着舌,波浪一样的瘙痒碾过他口腔。车门拉开,他有点艰难地开口:“大哥,大嫂,回家吗?”
天寒地冻,他像跛脚的哀狗。
他不知道,明楼戴戒指的手指在口袋里面恶狠狠地一抽。
“唔,回家吧。”雪不知道是变小还是变大。
好,兄友弟恭,要你妻贤子孝。
好,兄友弟恭,要你改天换地。
你不要是阿诚,你是明诚,是青瓷。
《富士山下》
赵启平在吃薯片,一片一片,油腻腻的。客厅里面没有开灯,他没穿拖鞋。
电视里面的天气预报凄凄惨惨,全国降雨。
他想起来开暖气,想起来穿件衣服,要衣柜里最左排的第三件,是一件连帽衫,领口已经有一点磨洗过度。
他不想动。
他仰着脸躺着。
电视里面的谭宗明,相框里面的谭宗明,橱柜里面的谭宗明,冰箱贴上的谭宗明。他懒得发冷,手机不断震动,手机里面,千千百百个谭宗明。
给自己梳头发的谭宗明。
为自己流眼泪的谭宗明。
大冷天在医院下面直跺脚的谭宗明。
他油腻腻的手指随便嘬了嘬,随便点开了一条语音,那边声音就传来:“启平,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去日本。”
他又躺进沙发里面,他想去的。他要再和他喝一点点酒,泡一个温泉,沿着铁轨走一会儿,在自动售货机前面傻兮兮地拍照。
可他不要去了。
雪路浪游,好事泪流。
好爱你啊我,谭宗明。
这一世太难了,我们下一世吧。
《喜帖街》
他们要搬家。
许一霖在收拾东西,镜头在他身上掠过,马上定在了乱七八糟的相框上。他有些生气地捂着镜头:“荣石,你快过来帮忙!”
螺丝钳和扳手都在储物柜里面默默生锈,窗帘已经从绿茶的颜色被晚照得染得像红茶的颜色,头顶上的灯早就三轮寿终正寝。
镜头灰蒙蒙地被人扔在沙发上。
他说:“不要生气啦。”
许一霖可能拍了他一下吧:“你去搬箱子。”
电视上一片雪花。
他在许一霖的工作时间,看着他的文件袋里面拿出过好多喜帖,有的说和睦永远,有的说幸福美满,有的说早生贵子。
他们没结婚。
他们还没来得及。
也可能,他还没福气。
荣石在旧房子里面坐了一会儿,他想许一霖要回来的话,这时候已经到家了。
旧电视里面,男人对着男人说,我那时候怎么会放你走的?
没人来问荣石。
他一无所知从今心栖何处。
但他知道全世界的美满曾经都在一个人的眼睫毛底下。
他捏了捏钥匙。
天黑了。
他关上门。
ps.糖吃腻了对肠胃不好呀